死就不值當。
好在總管打了幾鞭,就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譚天保忍氣吞聲,抹了把臉上的血珠,蔫蔫地縮到旁邊,一個綽號叫「三梆子」的小兵,湊過來,同情地遞給他半塊粟麵餅子。
「喂,飯早就搶沒了,我給你留了半塊。」
粟麵餅又涼又硬,但對於又累又餓的譚天保來說,不亞於山珍海味,他感激得差點掉下淚來,拍拍三梆子的肩膀,一口就把餅子咬下去半截。
三梆子今年還不到十八歲,姓賀,排行老三,因為腦袋長得跟個梆子似的,從小到大都被稱為三梆子,本名兒反倒沒人知道。
「天保,總管是因為那塊搶來的祖母綠,被袁將軍要去了,所以才沖你發無名火。」
「哦……」
譚天保皺了皺眉頭。
這種事,是司空見慣的,搶掠,對於農民暴動隊伍是正大光明的事情,龐大的軍隊需要給養,靠什麼籌措?主要靠搶大戶。當然,中小戶往往也難以倖免。
總管搶來的那塊祖母綠,他也見過,是在攻破「瓦山堡」村寨後,殺了一個土財主,搜刮出來的,寶石呈綠方柱形,比指甲蓋略大,綠得晶瑩剔透,異常美麗,據說能值一千兩銀子。
唉……
以前總有人刻意美化農民起義,殺富濟貧豪俠仗義忠勇正直……
你設身處地地想一想,揭竿而起的流氓無產者,腦子裏根本就沒有規則意識,兩個肩膀扛個頭,殺到哪裏算哪裏,活命是本錢,你讓他做一個謹遵仁義道德的儒雅之士?
笑話。
實際情況是:起義隊伍里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有,無法無天是最鮮明的特色。
三梆子哭喪着臉在旁邊嘮叨,「這個峽谷倒霉死了,憋了這些天,死了一萬多人,弟兄們都知道沒出路了,破罐子破摔,有人拿着一兩銀子買酒喝……對了,聽說郭半仙要擺拜仙台作法,乞求神靈庇佑,可是找不到豬頭三牲當祭物,只能找到馬頭……」
古代軍隊裏,一般都帶着隨軍術士,占卜吉凶,請仙作法,這些人往往很受尊重,就跟「神仙」似的。
譚天保當然不信這一套。
現在義軍被團團包圍,堵在車廂峽裏面臨絕境,已成瓮中之鱉,靠着郭半仙擺台作法,神靈就能保佑大軍衝出重圍?
笑話。
他「哼」一聲,沒有吱聲。
半塊餅子很快吞下肚去,疲累稍解,準備休息,天當被,地當床,隨便從大路旁扯幾把乾枯的野草,當作被褥,往地上一滾,抱着兵器入睡。
剛閉上眼睛,又有士兵把他叫起來,「喂,譚天保,總管找你呢,有要緊事,快去。」
譚天保從草窩裏坐起來,怒火中燒,心裏暗暗罵道:「總管找我……這個缺德該死的王八蛋,剛打了我一頓,又找我幹嗎?難道還沒打過癮?」
但是命令是不敢違抗的,他忍着怒氣,一百二十個不情願地爬起來,挾了隨身長矛走向總管的帳蓬。
總管獨自睡在帳蓬里,他也沒有被褥,半倚在一堆乾草爛樹葉上,見譚天保來了,竟然朝他露出了笑容,「天保,請坐。」
譚天保不敢坐,他看着夜色下總管那副模糊不清的笑容,心裏覺得詫異而恐怖。奶奶的,這傢伙怎麼會沖我笑?我去,過去聽人說,會笑的狼才是最可怕的,他……什麼意思?
「天保,有這麼個事兒,明天郭半仙先生要設壇作法,需要一個助手,我琢磨着,你聰明機靈,正合適,你現在就找郭先生去吧。」
嗯?
我聰明機靈?
譚天保心下納悶兒,總管誇獎自己,怎麼越聽越不是味兒?
他會把好事往我腦袋上扔?
可疑!
忽然譚天保腦袋一炸。
壞了,三梆子不是說,郭半仙擺拜仙台缺少豬頭三牲嗎?這事兒……他的腦袋皮子一陣發麻,我的個祖宗,他們是不是找不到豬頭,就要用人頭代替?
人頭……拿我姓譚的人頭頂數!
一定是這樣,否則總管怎麼會沖我笑?假模假樣的誇獎和?這群王八蛋,缺德作損冒白煙……他們看上老子的腦袋了!
以活人祭天,古來就有,只不過從漢代以後,就逐漸以豬、羊取代了。
現在,譚天保突然明白,自己要充當活牲了!
他的身子不禁顫慄起來。
從心底里發涼。
作為一個士兵,被敵人在戰場上殺死,倒也沒什麼,可是被當作活牲割了腦袋擺上祭台……這事兒可太恐怖了。
他不敢想像自己的腦袋擺在供桌上是什麼樣子。
心底一陣發寒。
……
「總管,」譚天保微微哆嗦着,點頭哈腰地求乞,「請您放我一馬,譚某感恩戴德……」
「別羅嗦,這是好事,又不用去戰場上拚命。」
「請總管高抬貴手,我願意忠心耿耿,上陣殺敵……
總管不耐煩了,收起笑容站起身來,把眼睛一瞪,「賊瓜皮,給臉不要?快去,再磨蹭老子一刀捅了你。」
他從身旁摸起一把砍刀。
譚天保眼前一陣迷茫和絕望,他知道再和總管哀求也沒用,這傢伙,心腸比狼還狠,他哪兒會饒我?
人在徹底絕望的情況下,往往會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力量。
此刻的譚天保,真被逼到絕境了。
他只覺得一腔熱血,往頭頂上撞,好,反正我就要死了,我要被他們當作活牲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拚了吧,拚掉算了吧。
忽拉拉泛起一身的殺機。
一不做,二不休。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譚天保提起手裏的長矛,狠狠地朝着總管的胸脯刺過去。
「噗嗤——」
長矛鋒利的鐵尖順利地刺進了總管粗壯剽悍的身子,黑乎乎的夜色里,一股液體順着矛尖的血槽激射出來,噴到譚天保的手臂上。
……
這一刻,譚天保的心裏並沒有恐懼,而是涌過一陣淋漓的快意。
這個渾蛋惡棍,欺侮我好多回,終於親手把他結果了。
鮮血濺到手臂上,譚天保甚至感覺到總管臨死前肌肉的掙扎。
一矛透心涼。
總管只扭動了兩下身子,嘴裏「哼」了一聲,便軟塌塌地倒下不動了。
譚天保拔出矛尖,心裏「咚咚」直跳,這時候覺得手臂有些發軟,他稍微鎮定了一下,然後慌裏慌張地跑出帳蓬。
下面,怎麼辦?
四周都是宿營的義軍官兵,黑乎乎的夜色里,聽得見鼾聲還遠處的斥罵聲。
他下意識地想跑回自己的「宿營地」,跑了兩步又停住了。
不行!
我殺了總管,早晚會被人發現,呆在這兒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往哪兒跑?
這是車廂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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