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貼着一篇從《洋蔥報》上剪下來的文章,標題是「怎麼這麼慢?」
文章附上了的照片時一名男子盯着微波爐,面露不耐煩的神色。
這扇門後就擺着美沙酮的配發機台,一旦放行,病人就可以用自己的號碼「打卡」。
然後配發機就會往小塑料杯里,噴苦苦的紅色液體。
到了這裏,時間已經來到了八點半,美沙酮診所的人越來越多。
萊德目光隨意一掃,20多歲、濃妝艷抹、手拿設計款包包的白人女性。
完全不懂什麼叫輕鬆細語、得靠助行器材才能行走的墨西哥男性。
手抱新生兒的白人婦女,戴着耳環的大個子黑人男性、胖畫家、壯實的工人、西裝筆挺的會計男性。
這就是早上的美沙酮診所,什麼人都有。
「第一次來?」有人問道。
萊德轉頭,是一位年輕的白人小姐。看起來剛剛成年的她綁着馬尾辮,臉上有雀斑,還有一口矯正過的白牙。
若是說她剛從東區的高中田徑隊裏練習完畢,也沒人會懷疑。
萊德笑着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嗯,聽我一句。」年輕女孩湊近道,「我自己是不會想吃這種藥的,他們說的都是鬼話,他們只是想收你的錢。
我快記不清自己用了多久的美沙酮了,但我現在還要服用100毫克的劑量。」
萊德眉毛一挑,他想起了自己第一嘗試美沙酮的經歷,那次也是100毫克。
喝完它們,萊德忍不住又喝了一杯雞尾酒。
然後不勝「藥力」和酒力的他,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迎面而來的車流。
來到現場的警察給他注射了納洛酮中和藥,但卻讓他因為戒斷反應而抽搐不止,緊接着當他再次醒來時已經在了病房中。
「你付了多少錢?」萊德從回憶中抽離,轉頭問道。
「370美元。」她說的是每個月。
萊德點點頭,開始尋思自己需要做多久護工才能賺到這麼多錢。
長長的隊伍很快輪到他,萊德吞下了紅色的美沙酮。然後往杯子裏加了點水搖晃,連同「洗碗水」也喝掉了。
如果現在少喝了,遲一點的感覺會很不一樣。
在離開之前,萊德還需要這裏醫生給他開一份證明。
他已經堅持美沙酮療程有一年的時間,很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作為對他的鼓勵,萊德拿着這份證明終於申請到了縣政府的補助。
此後他每個月只需自費35美元,其他費用會由縣政府承擔。
毫無疑問這會讓萊德松一大口氣,在此之前他已經自費了4700美元。
這對於一個無家可歸的人而言,簡直是個天文數字。
然後拿到證明後的另一個好處,是他可以通過現在做社工的診所,申請到一個永久性的居住方案。
一周後,萊德順利搬進了屬於他的公寓,房租只要他收入的三分之一。
他選的是威斯康星大道上的「尊爵公寓住宅」,一旁的格蘭大道上就有賣場。
他一直想住在鬧市區,最初來到密爾沃基時,萊德就一直是這間賣場的常客。
對於他這個來自楊斯敦小城的人而言,這間賣場簡直是人聲鼎沸的市集。
十四層的尊爵大樓始建於1908年,原本是作辦公場所和雜耍劇場之用。
在改裝成公寓之後,開發商再次裝設了健身中心、室內籃球場、小型的社區劇院,還鋪設了綠色的人工除草皮。
萊德的公寓位於十樓,乾淨不說,這地方還有小麥色的地毯、純白無暇的牆壁。
以及那與人等高的玻璃上有迷你百葉窗,還有寬敞的浴室、客戶以正常工作的燃氣爐和帶製冷效果的冰箱。
除此之外,社區還贈送了他深棕色的情人椅和一張配套的沙發。
那幾盞枱燈上的塑料薄膜,萊德直到今天都捨不得撕下來。
還有那張舒服的不像話的大床,萊德坐下去的時候差點它會塌了。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睡過床了,以前在拖車營地要麼是沙發,要麼乾脆抱着胳膊躺地毯上。
現在呢,他不僅有了寬敞的大床,還有直立式的洗烘洗衣機。
這一切好的不可思議,一開始萊德還半信半疑的等待社區隨時打電話來說是他們搞錯了。
這間公寓原本的月租是775美元,而不是現在的141美元。
過了整整一個月,來得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住在這裏,這公寓是自己的。
進入狀態後,他立即給屋裏添了條鋪在浴室前的地毯、海藍色的床套、手工肥皂、香氛蠟燭、抱枕、涑口水、碗盤,外加門口用來放鞋的「歡迎光臨」踏墊。
住進這間公寓,萊德感覺踏實多了,他找到了繼續堅持下去的動力。
如果說從前的街頭和拖車營地是地獄,那新的家簡直就是天堂。
有時候他還會想起從前的光景、想起失去的一切,他會走出公寓,穿過尊爵大樓昏暗猶如羊腸小道般的走廊,來到某個門前。
他會扭開門,然後現身于格蘭大道賣場的中間,那種感覺像是穿過了某扇「任意門」。
走在賣場裏,萊德會盡情的沉浸在燈光、音樂、食物的濃香和人群的感覺中。
一瞬間他會想起多年前曾有過的感受,那種城市裏充滿着驚奇和希望的感受。
萊德回到公寓,拉開百葉窗,他要聽到市場裏的聲音才能安下心來。
然後他看到了一輛雪佛蘭皮卡邊,正站着一位似曾相識的中年人,他正仰頭看向這裏。
萊德眨了眨眼,突然嘴唇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你還是個慫包,萊德~」皮特悄然點上了一根煙。
「父…父…」萊德想說什麼,但不受控制的嘴唇,讓他怎麼也無法發出完整的單詞音節。
直到那輛雪佛蘭的後座的車窗被搖下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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