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鋪的前面臨街道,有一株很大的杏子樹。
後面靠河,有一株表面全是疙瘩的石榴樹,有一個小碼頭,圍着這個碼頭有一圈石欄,喝多了的可以趴着這石欄往外吐。
當然翻身墜河的也不在少數,所以石榴樹下放着好幾塊大的浮木。
河水其實不深,成年人站在裏面也只不過堪堪沒過胸口。
只是喝多的人什麼時候都做得出來,淹死在裏頭的人也真的有。
伙房就在靠河的這頭,一個灶台挨着後牆,煙道就從牆裏出去。
除了這個灶台之外,同一側的牆邊還一排擺着五六個炭火爐子,爐子上面燉着的都是各種滷味,除了雞鴨之外,都是些豬下水。
幽州城倒是沒什麼早上喝酒的風氣,距離幽州城裏尋常人吃飯的時候還有一陣,酒鋪子裏也就兩個食客,鋪子裏頭就一個老頭在懶懶散散的忙活。
這老頭斷了一條腿,左手拄着一根木樁子做拐杖,幹活幾乎都靠一隻右手。
等顧留白這些人走到店門口,這老頭才發現今日裏有些不對勁,來了一批似乎往日裏根本不會出現在這小酒鋪的客人。
他有些茫然。
只是不管什麼樣的客人上門,該招呼還是要招呼。
他拄着拐杖上前道:「小店有濁酒,也有新釀的酒釀,不知客人要吃點啥?」
顧留白衝着這老頭笑了笑,道:「這些都不好,都不要。」
不只是這老頭,就連鋪子裏兩名食客都是一愣,以為這少年是來找茬的。
但顧留白接着道:「你閣樓裏頭的虎骨酒和那種陳年琥珀酒有的話可以拿出來喝上一喝。」
老頭的呼吸驟然一頓。
他花白的頭髮有些散亂的遮在他有些渾濁的眼睛前方,他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想要從顧留白的臉上看出些什麼。
顧留白此時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朝着他點了點頭。
這老頭旋即轉過身去,對着兩名食客歉然道:「對不住啊,今日來了自家人,小鋪就不能招呼你們了,暫且歇業了。」
這兩名食客原本看着顧留白身後這些幽州世家子弟,心中就忐忑不安,聽到這掌柜的這麼說,兩個人幾口喝完了碗裏的酒水,掏出幾個銅子擺桌上,但這幾個銅子被老人迅速的塞回了他們的手中,「今天對不住了,咋還能收你們的酒錢,明天你們再來,還不用酒錢,再請你們一頓。」
「那怎麼好意思。」
兩名食客見推脫不過,也不停留,道謝之後便迅速離開。
老頭收了酒旗,有些走神般停頓了一會,這才看着走進鋪子的顧留白,輕聲道:「關外來的?」
顧留白點了點頭,道:「想問問梁風凝留下的那壇酒還在不在。」
老人豁然抬首,他看着顧留白,一時說不出話,只是點頭,但他的眼角,竟有淚光。
對於晏長壽和華琳儀這一眾幽州世家子弟而言,哪怕他們在幽州城裏呆得時間有多久,哪怕他們路過此處,恐怕也不會進入這個鋪子裏坐下吃喝。
這酒鋪子到處油膩膩的,角落裏也散發着令人不那麼愉悅的氣味,然而此時,看着這老人臉上的神色,他們只覺得這鋪子裏的氣質便變得截然不同。
那種分外質樸且強烈的情緒,總是能夠輕易的擊中人心。
「在的。」
老頭沿着一張木梯就往上爬。
說是閣樓,就是屋頂頂棚隔出來一塊,那張梯子就對着通往閣樓的的一個洞口。
這老頭一手拄着一根拐杖往上爬,在場的這些幽州世家子弟都擔心他會不會失足摔下來。
不過他很快有驚無險的抱着兩個酒罈子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他右手抱着一個酒罈子,上面還摞了一個酒罈子。
「一罈子是虎骨酒,這天氣喝了暖身壯骨,一罈子是梁風凝留下來的琥珀酒。」
他將這兩壇酒遞給顧留白,然後招呼他身後的裴雲蕖等人,「你們都到後面河邊上來坐吧,這裏頭太擠,這時候河邊沒有什麼人,清淨。」
晏長壽等人頓時點頭,開始手忙腳亂的搬桌椅。
這三張桌子放在後面河邊,靠着欄杆倒是剛剛好。
顧留白小心的敲碎了那罈子琥珀酒的封泥,倒了一碗酒遞給老頭,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後道:「梁風凝回不來了,我來替他敬你一碗酒。」
雖說在這少年提及這罈子酒的時候,這老頭心中已經有所預料,但聽到顧留白說的這句話,端起這碗酒的時候,老頭還是潸然淚下。
「梁教頭,敬你!」
這老頭仰首出聲,說不出的悲愴,他一口喝完碗中的酒。
顧留白一口飲盡碗中酒。
裴雲蕖和這些幽州子弟,盡數肅然。
「梁教頭怎麼死的?」老頭問道。
顧留白道:「彼時我尚年幼,不知內情,但應是力敵外虜,身受致命內傷,後不治而亡。」
老頭再給自己和顧留白倒了一碗酒,他雙手持碗,舉過頭頂,放聲大呼,「壯哉!再敬梁教頭!再飲!」
高英傑已經準備出發。
因為擔心今日幽州有劇變,所以即便行裝和馬匹都已具備,他還是來到了這酒鋪不遠處。
此時他牽着戰馬的韁繩,站在街道之中,他聽到了老頭的悲聲。
他隱約猜出了是怎麼回事,身體微微一震。
旋即他長聲嘆息,對着這酒鋪老人發出悲聲的方位莊重的行了一禮。
然後他翻身上馬,策馬揚鞭。
前人已逝,後人自當迎頭而上。
酒鋪之中,顧留白並未講述梁風凝這些年的過往。
山陰衛教頭。
關外最出色的大唐暗樁。
截殺西域佛宗那一戰的參與者。
一個個稱號,他的過往,似乎早已隨着那一壇酒的慢慢消失而消散。
這名頭髮花白且斷了一腿的老頭也並未講述他的過往。
但這一日,這些從未在邊軍之中經歷過真正廝殺的幽州世家子弟,卻感受到了那種大笑出門,提刀赴死去的悲壯。
那些強大的修行者對於自己的生死,有着比別人更多的掌控力,他們的命比那些碌碌無為只知抱怨天命的人不知道要值錢多少,只是有時候,他們反而沒那麼惜命。
這一天進這酒鋪的所有人喝酒都喝得很多。
離開這酒鋪的時候,顧留白問已經半醉的老頭,道:「梁風凝走的時候倉促,所以沒法顧得上你們,他離開這世間的時候,給我留了話,讓我回來之後問問你,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這幫子兄弟們有沒有受了什麼氣,順不下去的。」
「少年郎啊,梁教頭既然這麼說,那說明你真的是有大本事的人。」老頭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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