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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戲
此人此景,是西沉的餘暉,是染滿天際的火。
沈奚莫名地記起,那夜他出現在煙館時的情景。
她被綁住手腳,蜷縮在骯髒的地板上,身邊就是那個死人。身後是一條大通鋪,木板挨着木板,那些骨瘦如柴的煙鬼就是一個個活死人,不留縫隙地擠成一排,握着煙斗在燈火上加熱,一口升天,一口入地。有個乞丐在撿包煙泡的紗布,佝僂着身子半爬半行而過,多一眼都不給她。
官員被人喚出去不一會兒,傅侗文走入,看到她。
她還記得,他走了三步到自己面前,彎下右膝,以一種遷就着她的半蹲姿勢,去看她的臉:「挨打了?」
這是他此生對她說的第一句。三個字,疑問句。
&麼?」傅侗文見她這模樣,又問。
沈奚一下就回了魂:「你傍晚睡那張床,還習慣嗎?」
這又是什麼蹩腳的話。
&可以。」他將碗擱下,左手撐在陶質台池的邊沿,手指自然地搭着,食指和中指在輕輕打着節拍。沈奚留意到了。傅家廳堂,他也是如此用腳打節拍。想來……是不耐煩了。
傅侗文沒有表露絲毫的異樣,卻已看破了她的侷促,見她接不上話,隨即又說:「我行李箱裏有幾本明日讓人拿給你看。」
「《柳葉刀》?」她驚訝。
他怎會收集醫學雜誌?莫非他過去也是學醫的?可又不像。
傅侗文看出她呼之欲出的疑問,先作了答:「他們沒和你提過,我四弟就是學醫的?」
&有提過半句。」她記起來。
&傅侗文微笑低聲問,「為何是半句。」
&為,」她回憶當年場景,低聲解釋,「因為他們怕我傷心,因為……」
他又讀懂了她未說的話:「因為我給你的假婚姻。」
她點頭。
傅侗文將左手抬起,指向門外:「走吧,我們上樓。」
這一晚的九點之約到此結束。
沈奚以為兩人同在一個屋檐下,會有大把時間相處,未曾想,次日他就離開了紐約。倒是將前夜說好的醫學雜誌留下了,還有一個信封,裏邊是巴黎街頭的彩色照片。
除了這些,沒留下半個字。
沈奚坐在早餐桌上,和婉風肩挨着肩,細細看這一張張照片。
其中一張,是巴黎街頭,一個個房子彼此挨着,沒有絲毫縫隙,像被人擺放好的洋火盒子,共用着同一個狹長的屋頂。只是每個房子外用塗了不同的顏色,白色,淺咖色,深咖色,絳紅色。
&看,他們的店招牌上是有英文的。」婉風指房子上的店招牌。
果然是用大寫字母寫着旅館的英文。
沒有去過法國的婉風為看到這些照片而興奮。
沈奚將這十三張照片翻來覆去看了許久,總想在其中看出什麼不同。
&爺昨夜和你又說了什麼?」婉風趁機問。
&有,」她坦白交代,「沒有什麼。」
&麼會,」婉風將下巴壓在沈奚的小手臂上,「你們在廚房說了好一會兒話呢,我想下去,又不敢,怕你們在說家事。」
哪有家事,扳着手指頭數,也能數得清說了幾句。
沈奚不好反駁,笑笑,想把這話揭過去。
&年我第一次見三爺,就是在離開的船上,他親自來送我和顧義仁。」
是他親自送?
沈奚想到自己倉促離開的那日,想見他一面都是妄想。
&婉風像在自語,「也不曉得三爺去看老朋友,何時能回來?」
看老朋友?
沈奚發現自己不能再聊下去了,婉風的每一句,都是她不清楚的事。
為了了解的更多些,從不打牌的沈奚竟也墮落了。
從紙牌到中國牌,只要他們有牌局,她就去觀望閒聊。漸漸地,顧義仁和她閒談也會說起了許多事,也是她聞所未聞的。
傅家老爺和大爺是政客,二爺是做學問的,四爺行醫。
三爺呢,原本也是做學問,因為有人攀附傅家,贈了許多的工廠和公司的股票。幾位少爺對實業都不感興趣,三爺就用錢從家中兄弟手裏收了所有的股票,又從官銀號借了百萬白銀和幾十萬的銀元,自辦了廠子。但這些都不是傅侗文親自出頭做的,自有管事的人,所以這些僅僅是外人知道的生意,不該讓外人曉得的,顧義仁自然也說不出。
三爺有錢,人盡皆知,可三爺究竟有多少錢?鬼知道。
&緒三十年,能從官銀號借出這麼多白銀的,全北京城也只有三爺了。」顧義仁對傅侗文的魄力和手腕都很是推崇,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沈奚聽到「光緒三十年」,心被牽動。
她將手裏的紙牌放到桌面上:「我又輸了。好了,你們繼續把,我去百~萬\小!說了。」
後來那幾本被陳藺觀發現,死乞白賴借走了。沈奚原本捨不得,可一想到陳藺觀也是為了學業,就答應了。
只是將書包裹妥當,給他前,還在千叮嚀萬囑咐:切不可弄髒、弄破、弄丟。
日子如此磨蹭着,快要到新的一年。
二樓走廊盡頭的那間房間,仍是空着。
從耶穌誕節到新年,學校和公司企業都會放假。這三年,婉風因為受到那些基督家庭的影響,對自己的信仰已經有了動搖,起先受邀是禮貌回應,貪圖節日熱鬧,今年婉風就開始對她說,她也許真的要信教了。婉風說這句話時,還有着顧慮:「三爺……應該不會生氣吧?」
沈奚不懂她的意思。
&忘了,三爺一直囑咐我們,不要讓你和基督家庭走得太近?」婉風提醒她。
&覺得他這麼說的意思,是怕他們太熱情邀約留學生,影響沈奚的學業吧?」顧義仁猜想。
&影響什麼?」婉風哭笑不得,「她難得陪我們打個牌,也是『罪過、罪過』地懺悔。」
沈奚被逗笑:「你們走吧,我去收拾屋子了。」
她一直惦記着走廊盡頭那個窗子許久沒擦了,想去弄乾淨。畢竟那窗子臨着傅侗文的房,不能太難看。於是在婉風和顧義仁走後,她端了一盆清水,到二樓去幹活了。
她懶得燒熱兌進去,盆里的水冷得刺骨,像浸着大塊的冰坨似的。這讓她想起在大煙館,那扇永遠透不過光的窗戶,被煙熏得黑黃。
那種地方,老闆也不會想讓他們擦玻璃。
隔着窗子,能看到街對面的店口,金短髮的男店員也在玻璃門內,在摘棕樹上掛着裝飾物。今天是三十一日,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一輛車駛到店門口,下車的是個黑髮男人。
沈奚握着抹布的手停下來一秒,復又用力擦了兩下玻璃,想看清入店的那個男人。太像是傅侗文身旁一直跟着的譚醫生了。沒多會兒,男人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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