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七年, 藩王的叛亂落下帷幕,御駕親征三年之久的帝王回了京都,下達了一系列與民休養生息的政策。一筆閣 m.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這一年, 被後世的史學家認為, 是大魏朝由中興走向強盛的重要轉折點。
批改奏摺直至深夜, 積威日重的帝王方回了寢宮歇息。
由人解了冕冠龍袍,他揮退殿裏的所有宮人,孤身走向空蕩蕩的龍床。
正值寒冬, 寢宮裏燒着地龍,溫暖如春。
可合衣仰臥在極盡奢華的錦被繡衾中,他卻覺得這偌大的龍床, 這沒有絲人氣的空蕩寢宮, 讓他猶臥孤枕寒衾,空虛寒涼的讓他心頭隱隱又要滋生些旁的念頭。
他強制壓抑,可那些念頭如細線一般,稍不留神就順着他心底的牢籠竄出,流竄向他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這些年裏,饒是征戰在外,每年也有兩到三封的密件傳到他手裏, 全是有關宜州封地的情況。
不同其他藩王的作威作福,趙元翊就藩之後,反而輕徭役薄賦稅,重視農桑發展經濟。他聽說了她改良了農具, 提高了生產力, 還聽說了她讓人從海外尋得了高產的農作物, 使得宜州百姓人人皆可填飽肚腹。
這些年裏, 宜州政治清明,封地的那些屬官們大多不敢作威作福,行些欺壓良善之事。不僅是他,連朝中官員甚至京中百姓,都聽說了宜州是何等的繁榮安定,小小的宜州在戰亂的這些年裏,宛如一方世外桃源。
他也得知了,宜州的不少人還自發的為那趙元翊與她建了生祠,感謝他們為讓宜州百姓安居樂業。
當日削藩制度下達後,其他幾位藩王直接反了,聯合成勢起兵造反。唯獨宜州安靜如初,沒有摻和進這些事來。後來他也順應民意,平息藩王之亂後,唯獨保留了宜州的那處封地。
他閉眸強抑制住心口的躁動。
沒人知道,他順應民意是其次,逼壓住自己不向她伸手,方是最主要的原因。他着實是怕,怕一旦收回宜州封地,一旦打破如今的平衡,他會再也控制不住自的貪念,繼而發生無法預料的後果。
昔日上書房裏,那令他肝膽俱裂的一幕,他不想重演。
憶起往昔,那日上書房算是他命運的轉折處。這些年裏他也無數次的在想,若是當年父皇允了他離京,那麼他與她,是不是還會有可能?
畢竟,按照當時他所計劃的,離京就藩後就會養精蓄銳幾年,暗自屯兵蓄養軍隊,五至十年間必定聯合眾藩王一舉攻入京城,拉那趙元翊下馬。順勢將藩王瓮中捉鱉一網打盡,一舉完成登基、削藩大業,讓大魏一統,天下承平。
他上位那時,便是將她收入囊中之際。
他可以留下趙元翊的性命,只要她肯安心待在他的身邊。他可以不計較從前往事,待她如珠如寶,加之他有孩子這一籌碼,他不信她如何能不從?
或許,當日他若能就藩,才是最好的結果。
他睜眸環顧空蕩蕩的寢宮,強烈的不甘湧上他心頭。
不甘吶,不甘!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夜,他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的他,終於如願以償的就了藩,帶着她的孩子逃脫了就藩路上的重重殺機,成功回到了封地。
沒過多久,父皇病逝,趙元翊登基,改元太初。
趙元翊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點卯兵力,沖他封地全線壓境。而他早已與幾大藩王勾連成勢,聯盟起兵,奮起反抗。
這場仗打了足足兩年,打的國庫空虛,民不聊生。
再打下去,便要天下大亂,大魏分崩離析。
趙元翊終是收兵了,同一年他也迎娶了幾位藩王之女,或為正妃,或為側妃。
他在封地養精蓄銳的這些年裏,他也時刻關注着京中事,關注着她的動向。她與趙元翊之間的感情好似出了問題,兩人竟日漸疏遠,趙元翊登基後,她沒有入主中宮做趙元翊的皇后,卻是穿着繡鷹蟒衣,腰掛鑾帶成日出入皇城司,成了掌控皇城司的大都督。
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一整日都未回過魂。
他不敢相信她竟做了趙元翊手裏的刀,更不想像從前連只雞都不敢殺的純善女子,如今出入煉獄般的皇城司,手染鮮血殺人如麻的樣子。
接下來的這些年裏,世間人對她皆是罵聲,饒是他這偏遠的封地,在酒肆茶樓里都能偶爾聽見人議論痛罵她的聲音。她安排察子查探各方細作,但凡查到有與藩王通信的,一律抄家滅門,毫不手軟。每次抄家滅門,皆是她帶隊前去,無論男女老少哭求皆不為所動,一律令人押上刑台。
她手段酷厲,不近情面,京城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無人不痛罵她為妖婦,恨她欲死,暗地裏對她的刺殺不曾止過,行巫蠱詛咒她下地獄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連他在封地聽說了世人對她的那些惡毒詛咒,都忍不住血氣翻湧。
太初六年,他帶着兵強馬壯的叛軍,聯合幾大藩王之勢,出兵直攻京師。太初八年,他與趙元翊的這場鬥爭終於有了結果。
亦如計劃的那般,俘獲趙元翊為階下囚,同時他於慶功宴上突然發難,將幾大藩王斬於刀下。那些藩王聯兵群龍無首,很快他就控制住了京中局勢。
不是沒有人罵他心狠手辣,過河拆橋,可皆被他以刀封口。他殺的人不敢不服,最終以強勢之姿登上了至尊寶座。
城破的當日,她就被他的人請到了昔日的禹王府邸。亦如他設想的那般。
只是與他預期不同的是,她不肯屈服於他。
待稍稍控制了京中局勢後,他就進府去看她,彼時的他龍袍加身,天下大勢盡握他股掌之間。而此時的她卻是兩日兩夜不進食分毫,她不吃他府上一粒粟,不用他府上一滴水。
他端着米粥掐了她臉頰迫她吃下,她用力揮開,臉龐如清霜似的看向殿外方向。
他盯着灑落地上的米粥與碎瓷片,臉色陰霾如水。
「你想死不是?難道活着不好?」
她沒有看他,手指卻在桌面上,一字一字極用力的寫——
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夢裏的他死死盯着這句話,饒是覺得有些熟目,可還是因着刺目而壓下了這點熟悉之感。苟惜,原來在她看來,跟着他,是苟且偷生。她寧願去死,也不願再留他身旁。
原來,他竟招她如此憎惡。
「你!」他掌骨用力掐着她的肩,面色陰狠,此刻的他再也維持不住素日的風度,「成,你不惜自個的命,總該惜那趙元翊幾分罷!」
她神色不動分毫,手指慢慢點在案上。
『我若屈從,便是打斷他的脊梁骨,他會比死還難受。』
他不願相信的看着那字,只覺此刻一股強烈的嫉恨從心底升起,再也難以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