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第一個發現沈念倒在太平間門口的人其實是陸凌川。
陸凌晨永遠忘不掉那時陸凌川的眼神,渾渾噩噩從裏邊出來,就看到沈念倒在門口,身下的血染紅了她白的好看的裙子,好不容易壓制住卻被無常事事一次次打壓近乎絕望的崩潰。
他像瘋了一樣,抱着沈念大步狂奔。
有人說,一個家庭如果有兩個孩子,是兄妹的話,哥哥一定會往死里疼妹妹。
如果是姐弟,姐姐一定會往死里打弟弟,因為血脈壓制。
而這兩種情況都在陸家。陸凌晨小時候調皮,經常弄壞陸凌蕊的東西,所以挨過不少打。相對而言,陸凌蕊最粘的是陸凌川。
作為家裏唯一的女兒,陸凌川也對這個妹妹格外疼愛。
而沈念,更像是陸凌川本就完美的人生中突然開花的那抹曇花,不需艷麗迷人,蕊寒香冷,飄然出塵,便足夠驚艷。
那一天,陸凌川一生中最鍾視的三個女人,都出了事。
媽媽黎明詩因失去女兒哭死在太平間;妹妹陸凌蕊跳樓自殺;女友沈念昏迷流產。
多重打擊在一天裏接踵而至,打壓的當時明明才20歲的陸凌川倒在地上,氣息奄奄。
陸凌晨站在門口,看着病房裏的兩人。
沈念才做完清宮手術正在昏睡,陸凌川坐在病床邊,握着她的手,垂着頭,安靜的讓人覺得窒息。
他身上還沾着血,他妹妹的血,他愛人的血,他孩子的血。
感覺到了門口的注視,陸凌川身形晃了晃,抬頭,猩紅的眼睛對上陸凌晨。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將沈念的手塞回被子裏,然後起身,走出病房,關上門。
沒有理陸凌晨,只是一步步往前走,陸凌晨在後邊跟着他。
一向高大的背影此刻盡顯孤立,挺拔的背影也彎了下去。
「哥。」16歲的陸凌晨叫他,紅着眼質問:「當時念姐為什麼不帶姐姐一起走。」
「她為什麼要拋棄姐姐。」
「如果當時她帶姐姐一起走了,姐姐也不會」
想到現在還在太平間的陸凌蕊,陸凌晨胸口鈍痛的厲害。
是,他有這種想法一點也沒錯。因為站在陸凌晨視角,沈念只是哥哥的女朋友,而陸凌蕊,是做了他16年的姐姐,即便欺負他多回,陸凌晨也最愛的姐姐。
明明他的姐姐還那麼年輕。
明明他的姐姐陽光又活潑。
明明他的姐姐未來那麼美好
可如今,卻被強行按住了暫停鍵,未來被人無情刪除。
他怎麼不怨。
如果當時沈念帶着凌蕊一起跑了,凌蕊是不是就能活下來了;如果當時她們並沒有進那條胡同,是不是也就碰不到那兩個畜生了;如果沒有碰到那兩個畜生,他們陸家、包括沈念的人生是不是就不會被強行改寫了
如果,如果
對他們受害者而言,如果只是逃避現實的託詞,是他們因失去摯愛親人痛不欲生的幻想。
他們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去想,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那樣,他們最愛的人也就不會離開。
可終究,如果只是假設,現實就是現實。
「」
對於陸凌晨的控訴,陸凌川沒有回答。
醫院裏有便利店,陸凌川買了一包煙,一個打火機。
他走到醫院外邊的綠化區,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陸凌川以前從來不碰煙酒,這是他第一次拿煙。
點着了火,猛吸一口,大量的尼古丁和一氧化碳吸入,嗆得他不停咳嗽,可咳完又繼續抽,繼續咳,反覆折磨自己。
吸煙的確有害健康,但又不得不承認,在情緒崩塌的時候,抽上一支能讓瀕臨崩潰的情緒得到安撫。
疼太疼了,痛不欲生。
他只能靠着抽煙,去安撫自己墜疼的心。
陸凌晨見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惱怒,「咱們家絕不允許她進門!」
即便沈念也是受害者,可是她和陸凌蕊一起出的事。現在陸凌蕊死了,每次陸家人看到沈念,便會控制不住想到陸凌蕊的死,是心靈上的折磨。
「」聽到這話,陸凌川夾着煙的手一頓,就在陸凌晨忍不住衝上去揪着他的衣領狠狠質問他到底是選擇家還是沈念時,陸凌川手上的煙掉在了地上。
這是陸凌晨第一次看到自己優秀的哥哥如此狼狽潦倒。
他坐在那塊大石頭上,以最脆弱的儀式將自己抱成一團,埋着頭,嗚咽着。
「我要失去她了」
「可我不想失去她」
陸凌晨僵住,剛才的憤怒已然消失不見。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陸凌晨才發現,發生了那麼多事,最痛苦的不是失去女兒的爸爸媽媽,不是他,不是沈念。
而是陸凌川。
對於他們來說,他們只是失去了一樣,但陸凌川,是失去了所有。
妹妹,愛人,孩子。
一無所有。
有些事是根本無法評判誰對誰錯的。
就像陸氏夫婦,他們錯了嗎?他們只是一對中年失去女兒的可憐人。沈念錯了嗎?可當初她若不走,如今躺在太平間長眠不醒的恐怕會多一個。陸凌川錯了嗎?他是除了沈念和陸凌蕊外,在這場傷害中,被傷的最深的人。
沒錯,他們誰都沒錯,錯的是那兩個畜生。
他們靠着自己優越的背景和後台耀武揚威,理直氣壯的去欺負、傷害別人,陸家,陸凌川,陸凌蕊,沈念,都是被他們傷害到的可憐人。
原以為陸凌川和沈念會就此結束,老死不相往來,可在陸凌蕊入葬後,陸凌川像是變了一個人。
以前的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對父母,對弟妹,對愛人。
現在的他,不苟言笑,麻木不仁。
陸凌川開始了創業,帶着沈念一起,兩人不要命的一點點往上爬。
他對沈念很苛刻,明明80分就能及格的事,沈念一定要做到100分,他對沈念近乎偏執的高要求讓陸凌晨曾多次懷疑他對沈念是愛,還是恨。
一次酒後,陸凌晨問他。
「你愛沈念嗎?」
陸凌川握着酒杯,沉默。
陸凌晨又問:「你恨沈念嗎?」
「」他仍舊一言不發。
曾經的陸凌晨想不明白這麼簡單的問題他為什麼回答不出來,直到很多年後,他才後知後覺明白。
不是陸凌川回答不出來,而是沒有答案。
不管是第一個問題還是第二個問題,若是強行要答案,他也只會點頭、搖頭,點頭,再搖頭。
他愛沈念,他不愛沈念。
他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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